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个别人

看 山

市长收到了一封群众来信。

信是一名小学生写的,落款为绿色小学三年级二班,杨阳。

全文如下:

敬爱的市长伯伯:您好!

我有两个消息想告诉您,一个是好消息,另一个是坏消息。

先说好消息。我家买了一处新房子,在未来小区二十三号楼。我家住在十四层。那房子好极了,如果不下大雨,屋子再也不漏水了。爸爸告诉我,站在窗口能看到远处美丽的西山风景。要知道,我们全家正是为了能看山才买那么贵的房子的。当我第一次看到青山时,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。我跟爸爸妈妈说过好几回了,要是市长伯伯也能像我一样看到山那该多好啊。他们告诉我,说市长可忙了,等以后有时间,一定请市长伯伯到我们家阳台上看西山。

可是,我不得不告诉您另一件坏消息了。我已有两个多月没看到山了。刚搬进新房时,我看见了山。那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,只有天气晴朗、阳光灿烂时,那山才肯露出脸来。我用算术横格本做了记录,我每天早晨都站在阳台上,朝西边望去,如果能看到山我就在本子上打个√,如果看不到我就打个×。半年多了,我数了数,只有12个√,其余的全是×。这两个多月,我再也看不见山了,本子上画满了×。天总是灰蒙蒙的,爸爸说那是空气污染。市长伯伯,空气污染能把山挡住吗?我真想能天天看到那座山,可是我总也看不见。请您帮帮忙,让我看到那座山好吗?那山可好看了!

打扰您了,市长伯伯。

市长看了这封信后很感动,他提笔在信纸的空白处批示道:“孩子反映的情况很重要,他的视力问题应得到很好解决。请有关部门将此信转至有关医院,一定要想方设法治好孩子的眼睛!”

 


咳 嗽

在评上教授之前,老莫并不咳嗽。

咳嗽是一种毛病,这不用医生下结论,连三岁的孩子都这么认为,但莫教授的咳嗽是个例外。在大学里教书,谁不想奔个教授职称?为了这个人人皆知的身外之物,不知有多少人绞尽脑汁,废寝忘食,忍气吞声,胸闷腹胀。

一年一度的职称评定,搅得那些自以为是的教师们心神不宁,没有哪位不坚信树梢上那几颗让人垂涎欲滴的“教授”果子非己莫属。风一摇、人一晃,眼睁睁地看着果子从自己眼前消失,落到旁人手里。那种滋味能好受吗?恼羞成怒者开始写举报信,罗列种种“事实”,指控幸运者作弊,认定其研究成果除了抄袭、剽窃之外一无所有;捶胸顿足者乃仰天长叹,世事不公何至于此,上苍有眼无珠竟能犯下如此大罪;潇洒超然者大笑不已,滔滔不绝地嘲讽教授之名如粪土,心里却急切地等着下一次能有人把自己也喻为肥料。

老莫苦苦熬了几十年,脑袋上屈指可数的几根头发早已失去了本色。他那只枯枝般的手终于紧紧攥住了这颗并不新鲜的果子——教授,他梦里曾经千百次替别人称呼自己为莫教授。

老莫,同事们以后将改口尊称为莫教授。尽管早就过了容易冲动的年龄,但当得知评审结果时,老莫还是吃了两颗速效救心丸。

老莫,不,莫教授开始中午顶着烈日在校园里散步了。他倒背双手,令人难以置信地挺起凹陷多年的肚子,脸上堆积着精心组织的谦虚的微笑。这笑容像一篇观点鲜明的论文,透露出无可争议的成功信念;同时也像一篇措辞强硬的声明,表达了据理必争的坚定立场。

莫教授变得宽容随和了,否定性的态度消失了。讲课和发言前,总是礼节性地咳几声,透着沉稳和自信。学生和同事们对于莫教授新添的咳嗽节目,还是认同的,都以微笑表示理解,甚至觉得这声音中蕴涵着丰富的学问,而没有丝毫病态矫作的成分。

莫教授的脸上撒下了片片红云,看上去年轻了许多。他兴奋地散步、讲课、开会,持续不断地用咳嗽强调自己并表达他内心的喜悦与尊严。

又过了一段时间,咳嗽变得不可控制了。咳嗽声把完整的一句话撕扯得支离破碎。同事们开始产生疑问,这咳声似乎不是大家通常理解的职称晋升反映。学生们也不大满意,因为课堂上除了咳嗽,几乎听不到新的内容。莫教授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,他镇定地去了医院,期待着再一次公正。

医生故作轻松地告诉他,只是一般的肺病,大概是结核。莫教授如释重负。

医生立即通知其家属:肺癌晚期,不要心存侥幸。

莫教授一生只痛痛快快地咳嗽了三个月。